【长安春草】(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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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转日回天不相让
“近来仆射常在月堂呢。”李宅中近来私下流传。
裴璇近来就常常被叫到月堂奉茶。作为个终生致力于提高行政效率的官员,李林甫懂得如何物尽其用。此刻他披着苎纱襕衫,穿着软罗袴,正躺在榻上,边思考,边心不在焉地欣赏她跪在小火炉前,纤细的双手拉动风箱,不停鼓风,直到茶鍑中水泡翻滚。
裴璇取过白绫汗巾,擦了擦额上细细的汗珠。虽然堂中数只银盆中都盛满了碎冰,消暑解热,六月的关中毕竟闷热难捱,煮水煎茶则更是苦差。她见芳芷正细心地将雀舌茶末和椒盐投入水中,便默不作声地走到旁,低头用茶罗缓缓筛着茶末。
李家衣食丰裕,她每日也只做做熏香、筛茶之类的事,远比在西市酒家轻松得多,但想到身后的那个老人,裴璇眉毛微皱,手中的茶罗便顿了顿。縠纱衣袖滑落下来,露出她雪白小臂上以细绦悬系的纯金薰球。那是出自化度寺[1]的配方:她在李家能找到的所有香料中,这款中麝香的比例是最高的。
很快,芳芷向茶中灌了点儿牛乳,将茶汤注入银杯中,再交由裴璇呈向李林甫。李林甫目光瞟,那意思很明显:要裴璇先尝,这水是她煎的。
她实在烦透了被迫试毒,拈起茶匙,半晌不肯放入口中。
李林甫似笑非笑:“阿璇不愿意么?”“仆射,你家中何等细谨,甚至连熏香所用的香匕[2]也无,我便想谋刺你,也得有趁手的兵器或者趁手的毒药吧?
——我若有,断不会待到今日还不拿出。“裴璇满满吞下匙茶水,讥讽道。
芳芷已经吓得脸色煞白,拼命对她使眼色。
她低头嗅着自己袖间传出来的香气。性不会伤害自己的身体,但是麝香?这玩意儿绝对会。从小被教育要爱护身体的她,在只能这么避孕的时候,很难不产生比被强迫更深的愤怨。这分明就是被狗咬了,还得不到靠谱的狂犬疫苗么!
李林甫凝视着她,居然笑了。他挥袖让其他人退下。
“你若不喜在我宅中,我改你籍册将你放出,也就是了,何必愤恚?”他悠悠道。
像蓄力许久的拳手拳打空,裴璇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她掐紧了袖子,双颊憋得通红,充满敌意地瞪视着他。
年老的权相放松身体,倚上背后的山枕,身上轻薄的苎纱随着动作,流水样地泛起波浪,发出轻细的簌簌声。他富于兴味地欣赏着自己这句话的效果。
“那你为什么讲碧玉和乔补阙的故事?”“因为我不会将你放出。”他富于兴味地欣赏着自己第二句话的效果。
他知道自己依然能够随意左右别人的情绪和命运。这小女孩儿只是个卑贱的妾侍,她的窘迫和愤怒,难以使他有什么成就感,但他毕竟有二分满意,甚至难得地不打算惩罚她的失礼。谁会跟只蚂蚁计较?
何况他已习惯了以别人的痛苦为食。
裴璇脑中血涌,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她想,他这种掌握切的姿态真酷,要是他年轻四十岁,自己大概会爱上他。她又想,她定要杀了他,看他的尸体被恶鼠、秃鹰分食,让剩余的骸骨暴露在酷热的阳光和阴冷的月光下。
这时,有个奴子胆怯地走进来,跪拜到地:“报仆射,杨给事来见。”
“请他凉亭坐。”李林甫翻身坐起,“将亭上的流水机关
开了。阿璇,捧茶去。”
裴璇走入凉亭,偷眼看着跽坐在花几后锦茵上的那个中年男子。他眉眼沉静,皮肤很白,坐着也看得出身量修长,颏下缕美髯,随着凉亭四周水帘激起的凉风,微微飘拂。
虽然历史学得不好,她也知道,这就是后世人口中的另个大奸臣,太真妃的同祖之兄,杨钊。他此时还未被赐名杨国忠,似乎也就还不曾拥有附着在那个名字上的切:骄奢、狂纵、不可世、独揽门下省的选官权力……以及为乱军所杀的宿命。
时间,死和生,现实和未来,在她眼前交汇。她凝视着沉檀花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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