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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春草】(04-05)

第(2/16)节
上的纯金茶托,为水帘所阻的暑日阳光,似乎也带了凉水的冷气,映在茶托上,漾开片片碎影,暗淡阴沉。这晦暗使她疑惑,疑心自己是否在个真实的世界。

    李林甫轻咳声,她只得提着茶瓶,将依旧滚热的茶水,斟入描金琉璃盏中。

    那琉璃盏是西域之物,并不因盛入热水而炸裂。

    杨钊恭敬地欠身,接过茶盏,目光在裴璇的手上转,便低头品茶。

    李林甫笑道:“我家中只这种雀舌是能待客的——怕要教杨家子笑话。”

    “去年的岁贡珍物,圣人都令以车载来,赐与相公[3]天下还有谁能笑话相公的茶?”杨钊笑道,“早听说相公家里延请拂林国的高手匠师,造了这凉亭,今日见,果然比王中丞家的更精致些,水车的声音亦不似王家的轰鸣震耳[4]

    ”他举目向外,望着亭顶飞流泻下的层晶莹水帘,水帘清气袭入亭内,凉沁肌肤,水流则注入亭外莲池中,清脆悦耳,更将尘世喧嚣暑热隔绝在外。“所幸相公赐的系热茶——在如此清冷去处,再饮冷茶,怕不是要如陈知节故例了,岂不失礼!”

    那“陈知节”是个七品拾遗,在当今天子要造这种流水生凉的凉殿时,极力劝谏,皇帝便请他到阴冷之极的凉殿里,又故意赐他冷饮。陈拾遗已经冷得颤抖,皇帝犹自擦汗不停,陈知节才出了门,便腹泻不止,狼狈已极。第二天皇帝说:“卿以后论事应当仔细审慎,不要再以自身来揣度天子了。”[5]

    杨钊和李林甫都是善刺上意、惯于附媚的人,对这当面折谏皇帝而以失败告终的故事自然都耳熟能详,当下同时会心大笑。

    “哈哈哈!老夫安敢使杨郎失仪。况且杨郎贵盛,罡气正足,阴气不侵,也非区区拾遗可比。”李林甫笑道。

    “愧煞小子——不过是有几个姊妹提携罢了。”杨钊谦恭地笑道,“况且说039贵盛039,舍李相与高将军之外,当得起的,也就是范阳那位将军而已。”李林甫面色不改,目光示意裴璇。裴璇无奈,拿起水晶盘中只梨子,以小银刀削成小块,心中已由刚才的愤怒,转为渐渐被二人对话吸引。

    “安将军片赤诚,为国尽忠,有今日也是应该——杨郎从禁中来,莫不是听闻了什么?”

    “哦,不曾,不曾。”杨钊再度欠身,用银匙子舀起洁白果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他的声音在水流飞泻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只是近来小子又听到些私下的议论,有人说安将军貌若忠诚,实则黠狯。”

    “他都认杨郎你的贵妃妹妹为母了——说这话的人也真糊涂,难道他比天子和贵妃还聪明敏锐么?”李林甫靠在榻上,轻描淡写地道。

    杨钊笑了笑:“相公这样说,自然是不错的。”转脸目视水帘外满池莲花。

    “这些莲花如今盛极艳极,但七月到,日晚风催,凋零之期可待。老朽亦是如此,风烛年迈,近来愈觉心力不足,以后朝中之事,倚仗杨郎正多。”李林甫叹道。

    杨钊连忙欠起上身,连连摇头。“李相折煞小子了!”

    李林甫笑道:“杨郎何必太谦。——是了,圣人近来说要为梨园添置乐器,重造房宇,也不知工程如何了?花费如何了?”

    “近日事多务杂,也忘禀相公:今年两京祠祭划拨的官帑,和上年宫中购置木炭的钱款,多有剩余。小子便做主拨去了梨园——圣人和贵妃娘子每日倒有许多辰光耽在梨园,想这工程可出不得差误。”

    李林甫目光微凝,笑道:“我倒忘了,杨郎现领着两京祠祭和木炭的宫使之职[6]如此甚好。”杨钊再次恭敬地欠身:“小子想着,如今天下承平,臣子以圣人的心意为先,不必还如故赵城侯裴公般。”

    裴耀卿做转运使时,改革漕运方法,三年省下三十万贯钱。有人劝他将钱献给皇帝,以彰显自己的功劳,裴耀卿拒绝道:“怎么能以国财求宠?”便将钱交向官署。[7]

    “杨郎说得是。”李林甫悠然道,“裴兄在日,我也常劝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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