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免责自由港
第(4/7)节
凉风都有些抬举,他像被夏天叁十八度高温融化在沥青路面上的口香糖,无意间踩上都得重新给皮鞋打掌。白马兰很庆幸自己一直控制着情绪,没有对艾德蒙动粗,她怕艾德蒙舔她的手。
‘这样会弄伤自己。把枪口抬高,手腕放平。’白马兰将达居尔颤抖的手臂下压,纠正了她握枪的姿势,让她微微侧身,以免被灼热的子弹壳烫伤。‘枪声会很响。’白马兰望向达居尔的双眼,后者肯定地点头。白马兰替她打开了保险栓,几乎就在那个瞬间,枪声在封闭的室内炸响,滚烫的弹壳落地,滚至白马兰的脚边。
虽然是第一次用枪,但达居尔的准头很好,每枪都避开了致命部位。她不会直接杀死艾德蒙,那不划算,艾德蒙死不足惜,而她却杀了人,实在是太不值得。白马兰垂着眼帘,对眼前的场景视若无睹,置若罔闻。艾德蒙起先还声嘶力竭地哭叫她的名字,随后声音渐渐小下去,白马兰从口袋中摸到事先准备好的医用外科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俯身捡拾弹壳。
艾德蒙在失血,体温急速下降,意识模糊,神智不清,他的肤色越来越苍白,嘴唇透着缥紫颜色,血沿着砖缝流淌至达居尔脚边。就像白马兰预料的那样,目睹艾德蒙的惨状使达居尔无法继续施暴,哪怕她真的很想那么做。她的整个上身都在颤抖,迟迟无法扣动扳机,最终她抬起胳膊,冲着对面的瓷砖墙壁连发数枪,清空弹匣。她站立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开枪时她的身板坚硬如铁不可撼动,结实、阴郁,像一棵松,却在转身的瞬间蓦然被轻若无物的雪片摧折,陡然间委落泥土。白马兰两步上前搀扶达居尔,滚热的泪珠砸在她的领口,沿着锁骨淌进胸怀,她搂紧了达居尔的腰,发现那双眼睛再次被忧伤浸透,湿冷的海潮漫过达居尔的鼻腔,让这刚刚结束一场攻坚持久战的女人几乎站不住。
白马兰颇为艰难地拥着她,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肋骨,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脊背抵住门轴,她扶住达居尔金石般强固的胯与肩,道‘让乌戈送你回去——弗纳汀,你去监控室,完成善后事宜。’
她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她得回去收拾行李,或许睡上一觉。‘动手吧,普利希。’达居尔把枪托递进白马兰的掌心,自己立住了身形,道‘不用让我确认了。’她摇晃着后退了两步,脚步虚浮地走出浴室,垂眸静候的乌戈抬起手臂供她搀扶。她说‘谢谢你,普利希。如果有生之年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将是我的荣幸。’
临海城市的夜,偏僻的厂区,湿冷的空气,白炽灯的光。地面上是氧化的血,零碎的肉,微黄的脂肪和粘稠的浆液。吊灯的电线裸露在天花板表层,光影摇摆不定,白马兰蹲下身,将艾德蒙装进尸袋。他的呼吸很轻微,身体被搬动时涌出大滩血液,拉链在他的前襟绞死,他苍白的手指搭上白马兰的指尖,嗓音嘶哑而虚柔‘送我回去吗?妈妈。你来送我回去吗?’
高山半岛的天总是黑得很早,填埋场的人照例会在凌晨来收垃圾,毁尸灭迹,清理现场,她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白马兰原本准备将艾德蒙装在尸袋里,丢进将近十米深的填埋场,就像达居尔要求的那样,使他在难以承受的恐惧和痛苦中死去,但此刻达居尔并不在这儿,她结束了复仇,已经离开了,这使得白马兰感到一丝动摇。
她将艾德蒙被冷汗濡湿的额发梳理整齐,别至耳后,艾德蒙温驯地看着她,冰冷的手心贴上她的腕骨。‘我来送你下地狱。’那是她唯一一次和艾德蒙发生肢体接触,她用艾德蒙的手握住枪,将枪口抬至太阳穴,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失去意识是瞬间的事,子弹造成的巨大冲击力严重破坏脑部组织,白马兰猜测这不会造成剧烈的疼痛。血溅在脸上,白马兰拉上尸袋的拉链,低声道‘I have had mercy.(我确饶恕你。)’
“艾德蒙做出的那副模样,就好像他才是受害者。我猜想达居尔可能更伤心了,她是哭着离开的,几乎走不稳。”白马兰抚摸着梅垣的头发,感到被碎玻璃揉进心肌,随着呼吸而疼痛不已,“我有点儿好奇你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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