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中闲笔(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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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
「……
『莫复筑版泥销骨,新鬼烦冤旧鬼哭』,当世学者多以之论证燕武祖此人好大喜功,荒淫无度。这岂是严谨冶学态度?须知燕汉奠基之初北国凋敝,何来民力任典长明挥霍,去筑造长城……而说到底,历朝修史之人,又有几个肯放下身段,去田间地头了解状况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先生本是要留出空隙,好让大家能够将批注抄录完全,可偏偏在摇着笔杆的一众学子中,羊钰已把这段话捕捉、咀嚼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身为书院最年轻,最受瞩目的女子廪生,她的追求可不止角逐科场、投身仕途那般简单。自小酷爱文史的她老早便发下宏愿,誓要成为修一部足够分量的大部头汗青,好让自己以前无古人的女子史家身份留名。
或许自己的命运,从那时起便已注定了吧?
「生员羊犯,且留心走动了!」
厚底皂靴与地面的摩擦声渐行渐近,还沉浸在追想中的羊钰心头骤紧,她想过自己的判决会来,但料不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哗啦……哗啦……风灯内的火苗驱散黑暗,纵使闭上眼,她还是被这光线刺得热泪直流,可依旧不敢别过脸去——在这魔窟里,这类不遵管教的「越轨」行径,只会换来更多皮肉之苦。
「侬这生员还蛮乖驯,」来人操着一股浓厚的徽江口音,「当初送侬入到这头,还道侬必定拎不清,要耍些大小姐脾性啥子喔……」
东窗事发已有七八日,可他仍以生员称唿自己,足见书院至少尚未将她除名。女廪生心中泛起一阵久违的宽慰,说不定师门此时正发动能量,尽力要将她保下呢?
「罪女自然不敢。」已认了伏罪书,不论旁人如何称唿,自称还是改为罪女最稳妥。察言观色是羊钰这短短几日学到最宝贵的一课。
可接下来差役的话却把刚升起的希望之火生生掐死:「侬还当真知书达礼噻……可惜一念之差走了邪路,不然定是要当大官住大宅院唞——那我也就不耽搁嘞。」
「羊犯钰听判!」他转眼间换上另一副威严脸孔,从腰间取下纸筒徐徐展开。
啊呜——低下头,粉出一声娇软呜咽权当回应。顾不上这思考这是否算违背监规,廪生姑娘只感觉心脏紧张得要从腔子里蹦出来:没有「生员」二字!
「徽水府羊氏嫡长女钰,世受禄米,本应恪守文训,然豺狼丑类,敢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阴与流贼暗通款曲,许以粮米,助其残伤赤子,焚劫邻封!」
「县邑黎庶,号唿屡闻,稔慝挻灾,日滋月甚。所以命貔貅之旅,致原野之诛。巢穴尽覆,获此凶竖;正其刑书,与众弃之!」「现处以犯女羊钰立斩弃市之刑,枭首悬于舵华门供人观瞻警世!然,念其年齿尚青,素有盛名,加之身为独女,不忍致其考妣失孤,特恩准其以足银四十四万钱九厘九分赎买存命!」
仿佛被一柄石匠用的大槌砸在心窝,羊钰痛苦地蜷曲起来,她那紧紧夹住的花径秘园很是失态地淌出暖热的东西,将裙下打底的裤袴洇出一小片污渍。斩刑!竟是斩刑……怎会是斩刑!她不忿地质问那些远在天边,负责定刑的提司使。我是羊钰,徽水书院的羊钰,银瓶州督府的女儿!你等怎敢这般随意量罪——不怕爹爹断你们仕途么?
而就算赎命又如何?冰雪聪慧熟读律书,女廪生又怎会意识不到,赎刑最多将罪名下折一级——也就是最为严酷,某种意义上可称生不如死的流徙之刑!可恨的昏官,你们的良心都被猪油蒙昧了不成!
「故今判犯女羊钰,黥面刺配两千里,于甘枣州苦陲关服终生劳役!念此犯悍拒成命,狡黠不可轻觑,脖颈需加持重枷镣锁,铆箍双足予以押解,责令即日启程,不得延误!流徙途中若图不轨,抑或窜匿,准免奏立决,无须犹疑!」
黥面!刺配!两千里!大槌粗暴地敲在她天灵盖上,几乎把她震得昏死过去——还要加持什么枷锁……她一个自小养尊处优,饭菜里都未有过多血气的弱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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