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知足
第(8/10)节
那颗没敲进去的钉子
伤了哪里?眼睛。
东勰的身体随着“钉子”这两个字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那颗钉子钉进了自己的眼睛里。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电话挂断的,也没有听清楚小姨最后说了些什么。他长久地站在楼梯间,声控灯灭了,他就在黑暗里横一把竖一把地抹眼泪。他脑海中再一次闪回那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画面,父亲严洪一个巴掌将母亲掀翻在地的画面;严洪用皮鞋硬邦邦的鞋底往母亲脸上抽打的画面;严洪面目狰狞地掐着母亲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的画面,严洪,严洪,严洪东勰突然开始疯了一样对着楼道的墙壁拳打脚踢,越打越凶,声控灯亮了,墙面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鞋印和血迹,他继续挥起拳头,一拳,一拳,又一拳,再一拳,直到两只鲜血淋漓的拳头没有任何知觉为止。
“这个时候请假啊”经理目不错珠地盯着面前的电脑,仿佛是这块屏幕在向他请假。“你看看年底多忙,我们项目组本来人手就不够。是,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很累,你这样,等这个项目结束,奖金多发点儿,啊,年轻人再坚持坚持。”经理这时候才把目光从屏幕里扽出来看向东勰,不过马上就被他的两只肿胀残破的拳头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东勰耐着性子说:“经理,我请假不是要休息。我母亲病了,我必须得回去。”
“理解理解。”经理情感丰富地说,“前两天我丈母娘下楼把腿扭伤了,哎呦,也是给我急得不得了。丈母娘都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的母亲了,理解理解非常理解。”经理停顿下来,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然后将茶叶重新吐回茶杯里。他接着说:“可你离家这么远,就算千里迢迢赶回去,你能帮上什么忙?你是会看病还是会护理?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等忙完这阵子再回去看她,什么也不耽误。而且你知道吗,”经理突然把声音压得非常低,办公室里门窗四闭,不知道他在提防谁。他说,“明年要涨薪,名额有限,你说你这个节骨眼请假,领导可都看着呢,我就是有心把你往上推,你也得给我个理由啊”
经理粗短的脖子从衬衫的领口露出不明显的一截,上面挂着的松垮垮的皮随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有节奏地一伸一缩。东勰眼睁睁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颗粒饱满的鸡皮疙瘩,心里一阵阵地泛着恶心。东勰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对不起经理,我必须得回去。我母亲病得很重。”他默默连呸了三声,在心里跟老天爷强调,此“病重”非彼“病重”,此“病重”是为了顺利脱身胡诌八扯不能当真的“病重”。
经理理沉下脸,未置可否,开始摆弄他那颗戴在左手上的玉貔貅。过了半晌,他说:“你现在走了,你的工作谁来做?你一走,别人就得多加好几天班你知不知道?团队意识你懂不懂?”
东勰把工牌轻轻摘下来摁在经理硕大无比的实木办公桌上。“你这是什么意思?!”经理愤怒地瞪圆了眼睛,他从小喽啰做到公司的中层管理,什么招数都见过,也什么招数也都用过,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东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摘下工牌的手似乎不是大脑指挥的。亦或许潜意识里他已经向经理妥协了,他自知无法说服面前这个无论人生阅历、职场经验还是精明算计都远在自己之上的经理,可是必须回到母亲身边的意念又是如此强大,于是这个动作成了他唯一的办法。他说:“那我不干了。”
经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手指仍然在玉貔貅上不停地摩挲,貔貅上复杂的雕刻被长年累月的摩挲变得珠圆玉润。过了很久,他说:“奉劝一句,年轻人最好不要自视甚高。”他的脸色相当难看,“你不要觉得公司或者项目组没你不行,我告诉你,你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分分钟代替你的空缺。年终奖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公司一点损失也没有”
东勰耐心地听完经理前后矛盾的观点,这是他最后的礼貌。他很想问问面前这个嘴巴像坏掉的淋浴喷头一样断断续续喷出口水的经理,既然自己的空缺这么容易被替补,何以连几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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