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第(3/5)节
她要把一些东西从隐秘的思维中剖出来,它们叛逆、锐利、尖刺丛生,像琐碎的独白一样毫不留情,但她要说。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以男人为主语的,所有法律、道德、风俗都在支撑他们占据那个中心位置。人们也习惯了那样思考,让男人作为主体,把自己当做男人。”
她忽然想起家门口用报纸包裹的恐吓信。多荒诞啊,毫无根据的莫名恶意,而这座城市竟能允许那一类腌臜事肆意滋生。
“我不想举例,太多了,比比皆是。有的人习以为常,有的人故意视而不见,那是他们的问题。我想说的是在这种环境下长久以来让我困惑、深陷其中的一个谎言。从童年时期开始,我能接触到的信息都在向我灌输一个观念,那就是女性离不开男人。电影、电视剧、浪漫小说、生理课、网上搜寻的生活经验、甚至恶心的黄色笑话……从高雅到低俗,几乎所有流动在我眼前的东西都在用各种方式诉说一个女人会在和男人的‘结合’中获得无与伦比的愉悦体验。”
他双手交迭,捏着符黎刚才握过的手指,静止却又紧张地聆听着。
“我相信了,从青春期开始深信不疑。如果全世界都这么讲述,极少有人会站出来挑战那些话语。但是后来,二十叁岁那年,我发现他们在说谎。我亲身体验了,不止一次,可那种感觉并不好,反而很差。”
符黎感觉他朝右边侧了身,视线想要伸过来,找到她。
“没办法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因为我是自己尝试的,用一支形状合适的玩具。”她把重音留给“自己”二字。“这是我的身体,我的大脑,我的感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假如连我自己都做不到,就更不能指望其他人。”
她已经二十五岁,而今年要迎来二十六岁的生日,没有什么再像过去那样忸怩、难以启齿了。另一方面,或许正因为她足够幸运,才能摆脱先天束缚在身上的枷锁。
“那时候我意识到,原来我们始终生活在这个巨大的谎言里。只要以男人为主语想想看就知道了,为什么人们把刺激阴蒂当作‘前戏’或‘边缘行为’,为什么‘性’这个字指向的永远只有男性生殖器纳入阴道的那种行为。女人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们必须顺从,必须配合,还要装作无比享受。那男人呢,他们有征服欲,有性快感,也不用为怀孕的风险担惊受怕。多不公平,完全是一场由男人主导的戏码。”
她的呼吸像轻缓的叹息,接着又似乎借鼻音发出一声嗤笑。
“没办法从纳入式行为中感到快乐——虽然那只是我的体验,无法代表其他人,但看看那些性学研究的数据就知道这并不是罕见的个例。一旦识破了这道谎言,更多纰漏就会显现出来。你看过情色小说吗?作者常常把男性生殖器写作‘阳具’和‘枪’,用丰富的词汇描述它的攻击性。我常常在想它实际上应该很脆弱,每个人的隐私部位都很脆弱,但偏偏人们要把它描写得又僵硬又野蛮。我也在想为什么‘阴道’要叫做‘阴道’,为了和‘阳’对应?更确切地说,应该叫做‘产道’或‘经道’才对……还有,那些糟糕的成人影片。你会发现女主角一开始总是一边笑着一边半推半就,好像接下来面对的情形可以用通通玩笑化解。然后呢,她们变成活的容器,弄出声音。那种尖厉的女人的叫喊声……有时候我觉得那根本不是愉悦,而是一阵阵悲鸣。”兴许不合时宜,但符黎联想到即将投入滚水的虾,被拿起腾空时,它们也仅仅茫然无谓地动了动腿。悲痛残酷的事实,可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仍旧乐在其中。
讽刺一般的笑再次变成了喟叹。很久没这样说话了,这么淋漓尽致地把心中的迷惘和坚定抖落出来。她的语调听起来既严肃又云淡风轻,比过去在书房里上课时更进一步,毫不掩饰其中智性的锋芒。
“小叶,你也经历过吧,在只有你自己的房间里,在没有任何他人观看的私密的场所下,去解决欲望的时候……”
符黎指定了他的名字,停了一会儿,让叶予扬觉得这回她希望他开口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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