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7/10)节
一面躲闪树墩子,一面攀登。我感到我忽然被这种毫不费力的攀登治愈了。抵达山顶时,我那汗津津的躯体感受到了一阵清凉的夜风。
我因为眼前眺望到的景象而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京都解除了长期以来的灯火管制,全市灯火通明。战争结束以后,我从未在夜晚登上过这座山,对我来说,这样的景象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灯光,变成了一种立体物。在平面四处散落的灯火,失去了远近的感觉,好像一座由灯火构成的澄明的大建筑物,长出了复杂的角,展开了翼楼,在深夜中屹立着。这可以算得上真正的京城了。只有御所的森林中没有璀璨的灯火,像极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远方,闪电时不时从睿山一角划破魆黑的夜间。
“这是俗世,”我思考着,“战争停止了,邪恶的思想在这灯下驱使着人们。无数男女在灯下注视着对方的脸,一股死亡行为的气味向自己袭来。一想到这无数的灯都是邪恶的灯,我的心便得到了安慰,希望我内心的邪恶会繁殖,成千上万地繁殖,闪闪发光,和眼前这无数的灯——保持呼应!希望将我邪恶的内心包裹起来的黑暗,和将这数不胜数的灯包裹起来的夜的黑暗是对等的!”
来参观金阁的游客络绎不绝。为了应付通货膨胀,老师向市政府申请增加门票费,政府批准了。
以前来参观金阁的只有少数穿着空军服,或者工作服,或扎腿劳动服的正经游客。现在占领军来了,尘世中的淫乱风俗也蜂拥而至。另外,献茶的习惯也恢复了,妇女们穿上珍藏多年的华丽衣服,来到金阁。在她们眼中,我们身穿僧衣的身影,与她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我们扮演着闹事僧侣的角色。又像专为前来参观的人们提供稀奇的地方风俗,而特意遵守当地稀奇的古老习俗的居民……尤其是美国兵,肆无忌惮地拉住我们的僧衣袖子,取笑着。有的还因为想拍照留念,拿出少许钱来租用我们的僧衣。有时,我和鹤川还会被拉去担任蹩脚的英文向导,来代替不会讲英语的导游。
战后的第一个冬天到了。一个星期五的夜晚,下起了雪,直到周六还没停。我去学校上课,中午放学回到家中,观赏雪中的金阁,这是最开心的事。
午后依旧在下雪。我穿上长筒胶靴,背上书包,顺着游园路抵达了镜湖池畔。我又学着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对着天空张大嘴巴。雪片好像薄铝箔,发出瑟瑟的声音,落到我的牙齿上,飞入我温热的口腔,不断扩散,在我的肌肉表面融化了。此时,我联想到究竟顶上凤凰的嘴,想起那只金色的怪鸟润泽且温热的嘴。
因为雪,我重温了少年时的心情。况且即使过了年我也才十八岁。我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少年般的冲动,这难道是假的吗?
被雪笼罩的金阁,具有无可比拟的美。这玲珑剔透的建筑物立在雪中,任由雪扑进来,它细长的柱子依旧保持着清爽挺立在那里。
我思忖着:为何雪不结巴?当八角金盘的叶子阻挡它时,它也会磕磕巴巴地朝着地面落下来。我沐浴在没有任何阻隔的纷纷飘落的大雪中,暂时忘记了心灵的扭曲,仿佛陶醉在音乐里面,我的精神重新恢复了工整的律动。
实际上,幸亏有这场雪,立体的金阁才能成为超脱世俗的平面的金阁、画里面的金阁。两岸红叶山上的枯枝快支撑不住雪了,那林子比往日看起来更加光秃。各处松树枝的积雪却颇为壮观。池子冰面的积雪更厚。令人感觉奇怪的是,有的地方却没有积雪。这些零零星星的大白斑点,好像大胆描绘的装饰画上面的云朵。看上去九山八海石与淡路岛全都和池子冰面上的雪紧密相连,其间茂盛生长的小松树,仿佛不经意间从冰雪原野的中央冒出来。
无人居住的金阁,除了究竟顶与潮音洞的两层屋顶,外加漱清殿的小屋顶,三者有着轮廓清晰的白色部分,昏暗且复杂的木质结构反而在雪中呈现出黝黝的黑色。金阁古色古香的黑木色泽,让我也不禁想窥探一番这金阁中是否有人居住,就像我们在观赏南画时,会忽然将脸贴近画面,看看里面是否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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