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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北京是首都,我是外省人,我老想借出公差的机会到北京旅游一下。所以,领导一说让我出差,我忙问:“哪里哪里?”

    我们领导当了我们所十年的领导,党政一肩挑。十年来我在他手下工作学习思想和生活,我们领导深知我心。于是,领导说:“哪里?不是北京!”

    群众哗地一笑。我头脸发涨起来。这是在所会议室,各科室干部群众一大堆。当着广大干群,领导竟不给我一点面子,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说:“不是北京我不去。我总也不是北京,你们领导总是北京!”

    领导一愣,说:“你这个同志。”

    领导对我的不反抗是比较有把握的,意外的是我反抗了。一个人老是满足不了要求,哪能不反抗?群众一瞅这阵势,不散会了,推开椅子过来,围在我和领导身边。我们领导应急能力很强,他伸出一根指头在油漆斑驳的会议桌上一弹又一弹,弹了两下,笑道:“说你这个同志呀,我们每次都是戴帽下的会议通知。让你去,你也不像个所领导嘛——”

    领导在他的拖腔后面紧接上一句:“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时髦。”

    我语塞。人们并不认为我漂亮,领导却敢当众肯定我,这不能不使我感激。我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只由舌尖推出一个透明的水泡;我轻轻用力,水泡飞了出去,飘落在会议桌上,破了。群众明显失望。

    群众主动说话了。一个说:眉红可能不太像党的领导,至于所长,我看还是蛮像的。”

    一个说:“眉红年轻什么?三十郎当了。胡锦涛四十多岁,都当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了。”这人说了又心虚,连忙问旁边的人:“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常委?”

    旁人说:“怎么不是?当然是!电视里看,一头乌发,多年轻。我们国家上头改革开放搞得好,下头搞得不好。”

    近些年来,我们所干群关系变化很大,群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即便话中带刺,领导一般也装作听不出来。但我们领导也积累了经验:任你说什么我就是不放权。群众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

    我们领导对群众微笑,将话题固定在“北京”上。

    领导说:“给大家说句真心话吧。北京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嘛。长城,砖头砌的;故宫,砖头砌的:亚运村,还是砖头砌的。大街,水泥铺的;街上的人,人肉做的。五官加四肢,吃喝拉撒;和全国人民没什么两样。你们看我们这黄鹤楼。我住在阅马场,抬脚就上了黄鹤楼,但我就是没去过。大几块钱一张门票,说句老百姓的话——还不如喝几瓶小黄。”(小瓶包装的黄鹤楼酒)

    群众也与领导随便起来。说:“头,你这叫做饱汉不知饿汉饥。任你把北京说得寡淡寡淡,北京人家还是首都,身份在那儿摆着,没去玩过的总是想去好好玩玩。”

    大家互相挤眉弄眼。

    有人就更放肆了。说:“比如现在街上的那些鸡(妓),都讲她们肮脏下流,有艾滋病,可没有见识过的人总是心向往之。”

    领导顿时寒了脸,在桌上顿了顿茶杯。说:“太离谱了吧?大不像话了吧?”

    群众便讪皮讪脸吊儿郎当地离开了会议室。

    我呆在原地没动。我在一只旧式的高背办公椅上搁着下巴。望着椭圆形会议桌上零散的报纸,心里很难平静。报纸上三天两头揭露公款出国公款旅游公款吃喝的腐败现象。在我这种普通工作人员眼里,揭露无异于炫耀。它激起了我的许多奢望。其实我从小是个好孩子好学生,红旗下生,红旗下长,曾把雷锋作为人生的榜样。我一直坚信自己是优秀的,是社会的动力,国家的栋梁,是单位的拔尖人物。可是现在却为了公款去北京旅游和领导抬杠。

    我透过三月的新绿,懊恼地死盯着窗外乌烟瘴气的春天,想:我为什么不能保持自己的一点什么呢?

    我如果保持自己的一点什么,就会不断地被派往农村出苦差。一入夏就下乡收购棉花,一个县城一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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