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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场战争已经接连打了好几天,一个班一个班地送上去,一个排一个排地送上去,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象田里熟透的稻谷,全都伏在了坚硬干涩的泥土上。敌人象潮水一样涌来,连掩体都被炸得七零八落。我舅公李建业声嘶力竭,双眼通红,这是他遇见的最恐怖的一次战争。没想过结局,命令和任务就是最后的指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罢休,不顾一切的厮杀是绕不过的命运。舅公和连里剩下的人都冲了出去,炮声和枪声密密地塞满耳朵,不断地前进,不断地有战友倒下,哪怕只留有一个人,也要用鲜血染红这片土地。

    天是这么的蓝,春天的气息这么浓,从泥地里抽出的绿芽多么的毛茸茸啊,我舅公倒下的一瞬间看见的是满眼的春色,他满足的闭上眼,想他的地主老爹是不是已经在春耕了。幸运之神再次降临在舅公身上,这一次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舅公被抬出战场,呆在医院里仅仅三个月就又生龙活虎了,但整整一个连,只余下了他一个活口。

    舅公千盼万望着归队,军部却迟迟不见动静,相反还把他调离了战场,他一急,梗着脖子去找营长。平常虎头虎脑,大嗓门满营飞的营长见了我舅公,却吭吭哧哧辞不达意,好半天舅公才算弄明白了。原来,军部竟然对我舅公这次死里逃生感到意外,这次战争,搭进去的不止他们一个连,另外还有一个连也全数搭进去了,敌方这次算是使出吃奶的劲了,根本就没想让我军留活口。

    我舅公李建业明白了缘由,全身一下子绷紧了,额上青筋暴突,捏着双拳大吼道:“龟儿子的,把老子当逃兵了,我李建业不是那种杂种,一连的兄弟啊,全是我一个一个带出来的兵,我怎么舍得。。”舅公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圆睁的眼睛里滚落出来。营长也说不出话来,抱着舅公的肩膀,两个大男人蹲在泥地上,一抽一抽地哭着。

    军部把舅公安顿在后方,也没具体的处理意见,舅公一气之下,居然偷偷跑回家了。舅公是趁着黑夜摸回家的,一来自己的问题没有澄清,二来听说村里到处在斗地主,他一直挂心地主爹娘,不是因为战场上走不开,他早请假回来了,逃婚时的狠话他全然忘了,他总梦见自家爹娘。

    舅公深夜摸到家里,却发现自家堂屋还灯火通明,里面三五人围在一起,象是在开会,地主爹娘不见踪影,大哥住的偏厦也挂着锁。舅公蹑手蹑脚地在自家房前屋后转了一圈,根据他在军队的经验,屋里的几个人恐怕是村上新来的干部,他心里敲着鼓,着急着爹娘的下落,到底没敢横冲直撞,猫着腰往离他家最近的四姐家去了。

    四姐家里黑灯瞎火,舅公只在房门上轻轻地敲了一下,里面就有人警醒地问是谁,舅公听出来是四姐夫良贵的声音。倾斜的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四姐两口子哆哆嗦嗦地站在暗影里。四姐一看见我舅公,就把他抱住呜呜地哭,吓得良贵急忙把两人往屋里拽。屋里到处是颓败的味道,有吱吱叫的老鼠窜来窜去,四姐颤抖着声音说了舅公走之后家里的事:“你走了没多久,爸去田里干活,不小心从田坎上滑下去,头撞在石头上,抬回来两天就过世了,先生说爸的脑壳里出了血,救不转了。爸死的时候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我们到处找不到你。没得好久,村委会又带人把家里的田地房子都收了,说要打倒地主,大哥被关起来了,我们四个姊妹也都被看起来了,妈没得地方去,就去投了河。到处都在斗地主,每个村里都有名额要完成,父母一死,他们又找不到你,大哥就成了最大的地主,被拖到河滩上枪毙了。可怜我们大哥一辈子,连个娃儿都还没得。”

    舅公听得头脑发蒙,他完全没料到家里遭此惨变,家里的田地房产哪一样不是从祖辈口里抠出来,身上省出来的,想起父母一生都没轻闲过,大哥一辈子肉都没吃几顿,衣服更没几身,整天只知道拿着锄把干农活,这次更是替他送了命,舅公的喉咙哽起说不出话,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四姐扯着舅公的袖子问他这几年到底去了哪儿,舅公才说在部队,就听见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姐夫良贵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压着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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