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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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直捱到四更天,才恍恍惚惚地睡去。她总算梦见了一回玛玛,玛玛起初还是老样子,坐在炕上,教她念书,后来忽然变天了,铅云滚滚,开始落雪。她又回到了那一天,玛玛让她快走,说完便背过身去,任凭她怎么哭着喊,都再也不理她,也再不回头了。
宫人们惯例起得早,她也是。听见自鸣钟敲了五下,她就被惊醒,睁开眼盯着空茫茫的帐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沾湿了枕巾,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
皇帝今日视朝回来得早,匆匆换了衣裳,就过慈宁宫请太皇太后的安去了。摇光正巧经过转角,却见皇帝一身佛头青的常服袍,月白色的马蹄袖挽得规整,被众人簇拥着,出了养心殿。
她就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其实并不远,可是好像总是触摸不到一样。
她是要进养心殿准备笔墨纸砚的,预备着皇帝回来要用。外头仍然在下着小雨,养心殿深阔,乍然转进去,眼睛难以适应,惟有那髹金的御座,于幽暗处散发着耀眼的金芒,还有“中正仁和”四个大字,金龙蜿蜒,若隐若现。
她不由顿住了步子,就站在原地,恍惚间想起他曾在纸上写过的字来。
躬揽英贤,手锄奸枿。
大声沨沨,震摇六合。
手锄奸枿的圣天子,手里绝不可能那样干净。
皇皇的道理也需要填入无限的计谋与生命,要用鲜血来达到。无穷无尽的痴欲也要用鲜血来饲喂,才能引起□□,自焚其身。
她又何尝不是?
舒宜里氏是不是也是他的一颗棋子,她是不是也是他的一颗棋子?其实锦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她与宁妃,有什么分别,宁妃未必不会是她的来日。
何况是她一只景慕着的太皇太后,站得那样高,未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们都不愿意告诉她罢了。只要他们都不愿意告诉她,也许她今生今世都不会知道。
这万仞宫墙真高,就像一座牢笼,把她束缚在其中,每天沉溺在水与食供给的快乐之中,却根本窥探不见外面的世界,也不得自由。
而这万仞宫墙之下,每个人都在泥泞里,没有谁足够干净。
她仿佛是自嘲一般,蓦地笑了。
皇帝打慈宁宫回来,上午的事情便差不多结束了。眼下离递膳牌还有些空当,皇帝便执了一本《古史辑要》,坐在窗前省读。
笔墨上的人自然是要在一旁伺候的,锦屏奉茶来,摇光不自觉地看着她,可是锦屏却并未看她一眼,将茶奉上,寻常还会奉承迎合皇帝几句,今日却一言不发,再行了个蹲安,便走了。
皇帝不喜欢屋子里太多人,随着锦屏的退下,东暖阁里伺候的人都纷纷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去,这是李长顺特地嘱咐过的。窗外雨声清越连绵,如同掌间的流沙,将天地尽数笼罩其中。因着皇帝要读书,炕几上头放了一盏青花油灯,那灯明亮温和,照亮了他的脸,皇帝循着灯光望去,却见摇光的眉目半隐在橙黄色的灯火里,不大分明。
他的心忽然颤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去携她的手,她却不再像往常一样与他掌心相合了,反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空余皇帝半伸出去的一只手,悬在半空中。
她如梦初醒一般,霍然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眼神中掺杂着不解与惶惧,仿佛她从来也不曾认识他一样。
皇帝只当她是没有歇息好,今儿去慈宁宫前远远地望见她了,便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皇帝神态自若地收回了到哪里了。
春雷隐隐,浓云震震,搅得人内心惶惶。也许是因着光线不好的缘故,那一束桃花看起来也不似前几日那么有精神,细细的风从留出的窗隙中透进来,吹得满枝桃花零落,花瓣纷飞飘零——原来瓶中水供的到底比不上生在林间的,花期来得早一些,去的自然也早一些。
那花瓣落得到处都是,被风带着落到皇帝佛头青的常服袍上,映衬着落花流水的暗纹,落得四处都是,就连皇帝的书页上,都沾染上桃花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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