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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第(5/5)节
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怎么会叫锦屏呢,怎么能是锦屏呢?

    新进的澄心堂纸,触月敲冰滑有余,掀起一张声音爽脆,那宫女近在身前,温声问:“主子要试墨吗?”

    他并不则声,提起笔来,就着三四分的醉意,在纸面上写下断续的词句。

    皇帝推崇董其昌,素来落笔雍穆有风骨,这篇却写得委婉缠绵,极尽风致。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

    罗裙香露玉钗风。

    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酒醒长恨锦屏空。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酒醒长恨锦屏空……”他一遍一遍地念,翻来覆去地呢喃,每念一次,便心灰一分,直至寂灭,只余宛转的凄凉。

    他也许是真的要失去了,并且再也寻不回来。那一些隐晦却深沉的情意,珍而重之以为自己可以追寻得到,终究也将随着满地落花堆积,化为尘泥。

    那宫女却赧然地低下头,声音细细的,如同蚊呐:“奴才并不识字……”

    皇帝说:“不识字也是一桩好处。”

    锦屏不解其意,却见皇帝望着她,愈发羞躁,一颗心在腔子里怦然作响,头往下低了好些,只不敢望他。皇帝的目光发凉,却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漠然道:“毓景看重你,此番她放出宫去,唯独放心不下你,更不愿你在四执库受苦。按理御前没有打发走了又召回来的规矩,这是你师傅出宫之前向朕为你求来的恩典。她肯再给你机会,拉你一把,如今茶水上由你当班,就不要再犯上次那样的错,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辜负她待你的厚意。”

    坐在溶淡春光里的君王,被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连声音都有些渺茫,“更别像朕一样,无可如何,悔之晚矣。”

    锦屏战战兢兢回“是”,悔之晚矣四个字横亘在心头,铺天盖地地弥散开来,她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轻轻说,“主子想做的事,无有不成,什么时候都未晚的。”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再不管她,起身往随安室歇午去了。重重明黄帘幔低垂,映照晴光如水,东暖阁里一如既往的安静。锦屏身处其间,恍惚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九九消寒图写到“待春风”的“春”字,空气中已有了些欣欣的意味。

    今儿在西暖阁里品香,去年做的春消息,窨了许久,正好拿出来焚。太皇太后倚着大迎枕,笑吟吟地看着她。姑娘家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

    埋炭、梳灰、清灰、打筋,最后开窗架片,她有条不紊地做着,晴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腕上油青色的桌子上,愈发衬得手腕若雪,纤细玲珑。太皇太后遥遥道:“先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喜欢坐在窗下焚香。如今成了看你们焚香的人了,可见光阴倏忽易度。”

    摇光用小夹取起一旁的银片架在火窗,复从汝窑天青色瓷罐里用香匙舀些香粉,轻轻铺在银片上,她笑道:“奴才在家时,也爱鼓捣这个。《长物志》里说砂片隔火最好,奴才不懂事,把厨房里的砂锅砸了取砂片,倒被阿玛一顿好骂。”

    老太太乐不可支,笑骂她顽皮,“砸都砸了,取来闻了不曾?味道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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