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第(3/5)节
或许真如外祖父母当年所期待的那样去读书,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之贻大抵已经知道了,她曾经想告诉他,他却拒绝了,今天的他已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母亲的消息。
他还记得他问母亲的最后一个问题,他问:“我爸爸是谁?”
母亲一边涂着口红,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知道。”盖上口红盖子,她停顿少顷,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孔安,露出难得的、片刻的真诚,“我既然决定生下你,就说明我曾经是爱过你父亲的。不过,他好像不怎么爱我,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她说完,又加重了深棕色的眼影,擦了擦唇角溢出的红色,拉着行李扬长而去。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留。
这个绝情的背影,是母亲留给孔安最深刻的记忆。
这一刻,纯熙的脸上平淡如水,她没有多问,只是跨过雨后深深浅浅的水坑,踏上他来时的台阶,走近他,愈走愈近,直至贴上他的唇。
她的吻像清风,和着泥土的芳香拂过,平淡而安宁,没有一丝多余的感触。
孔安没有躲闪,也没有留恋。在她离开他的那一瞬间,他从她朦胧又清澈的眼睛中看到,所有的回忆都已经烟消云散。
纯熙说:“我们走吧。”
孔安说:“好。”
相聚是偶然,离开则是必然,临别的不舍与焦灼不会改变已成必然的结局。相反,确定了归期以后,那份长久萦绕在心头的淡淡离愁却奇妙地消失了。
傍晚,偏僻旅馆楼下的废旧剧院里传来乐队排练的声音,断续交错的乐声奏出一段一段割裂而并不流畅的旋律。
纯熙站在窗帘背后,伸出手臂试图关窗,然而老旧的窗子却十分贪恋身外的夜色与音乐,执拗地不肯移动半分。窗外暖黄色的月光迷蒙地铺满了古城凹凸的巷道,穿过古朴的屋脊,洒在她的脸上。
纯熙倚在窗边,一阵夜风吹过,长长的纱帘随风而动,和着饱满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添上了一件新衣,白色透明的纱帘缠绕在她裸露的身体上,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在皎洁月光的映衬下散发出一种渺远而神圣的纯白。
纯熙静静地望着窗外,温和的夜风迎面吹来,将那断续的乐声吹散了。沉默片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往事,嘴角轻扬,和着清风卷帘一同起舞,步履由缓慢走向急促,姿态由单一趋向复杂。就像许多年前她躲在昏暗的练功房外看母亲跳舞一样,散场的剧院、空旷的舞台、凋谢的鲜花、消失的掌声,陪伴着孤独的母亲从台前走向幕后,从台上走到台下。
她足尖轻立,手臂迎风抬起,月仿佛听了风的指示,将温和而耀眼的光辉播撒向这一隅的暗夜。白色纱帘沿着与举起的手臂相反的方向缓缓坠落,堆积在她清瘦的肩膀上,秀发微垂,与那层层迭盖的纱帘相拥而眠,四下里和风而入野花的清香。
月夜的舞蹈空灵而苍茫,与月光同样洁白的纱帘成为舞者最隆重的衣装,脚下狭小的空间在这一刻仿佛已无限扩大,扩散出月下起舞的影子,一瞬间清洗了所有不属于这静夜的嘈杂,只留下一支如梦似幻的舞蹈落在孔安孤单的眼睛里。
在回首的刹那,笑容清晰分明地印在纯熙的脸上,不掺杂平日里任何的戏谑与虚与委蛇。她踏着最后一个舞步扑进孔安的怀里,长长的纱帘将他们紧紧的缠绕在一起,月色映白了她的发鬓,余光洒在他颊侧浅浅的梨涡里,折射出点点愉悦的光辉,她说:“我不恨她了,我不恨她了。”
孔安从她含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忽而感到有些陌生,就像清晨雨后的那一吻一样,从这一刻起,他开始意识到,就像一个落入了高级驯兽师的动物,他已经慢慢地、无意识地被驯化,并最终无可躲避地被带进了一个他从前从未到过的、完全陌生的世界。
楼下剧院的乐声终止了,一切的声响都终止了。静如死水的深夜里,只有交互的呼吸是活着的证明。
她吻着他,轻轻点点,似细雨似繁星;她用最温柔的爱念包裹着他,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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