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随鸦·中】
第(4/6)节
毋宁说,是对‘礼’的抵触。正是这些居住在京师王城,用厚重的金砖与权柄垒就高墙的贵胄,强迫人们浸入世流,硬把鱼肉分出三六九等。可是那些布棋的方略、博弈的规则、入局的资格无论如何都不必要同她们说,因为她们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见识过残肢差互的修罗战场和攀附在浑浊眼球上的飞蝇,哪怕此人再是武德充沛、寒暑不惧,也会就此陷于邪摧六经,痛贯八脉的炼狱之中。百病彼此侵轧,挥刀如燃命火,经脉骨血尽凋敝,飞鸿踏雪泥。
这种时候,还要她们登台唱什么大戏呢?
边峦说,当时他认为很可笑,经历过九死一生之后,他居然坐在一间挺像样的房子里,陪着贵胄公子过家家,假扮他姎妇的前夫。边峦觉得自己装模作样、正经八百的,简直像个人一样,所以乐出来了,乐着乐着又很有些着恼,对齐寅口吐恶言,说‘你趁早省了这份心,爱干嘛干嘛去吧。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一样。’
确实不一样,齐寅的命挺好的,顺风顺水,让人羡慕。北堂岑没有深究边峦的弦外之音,只是让他不要苛责齐寅。都多大的人了,比人家年长七岁,挤兑得人家直哭,这像话吗?回头上朝时候看见他表姐和他娘,怎么交代?良心上根本过不去。若实在不喜欢他,懒得寒暄,不理睬就得了,这样的话还能为自己辩解,说只是性格内向,不是没有礼貌。
“仆知道的。那天仆家确也有点委屈,但后来想想,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如此骄矜。边先生还未能适应京师的生活,又实在真心爱重侯姎。原也是我占了他的,仆家对此百口莫辩,只盼着日久天长,能向边先生证明,仆与他,想要侍奉侯姎的心是一样的。”
齐寅的语气听着简直像真心的一样,分明受了边峦的气,还将他捧得高高的。为了加入这个家,更是屡次三番交递投名状,见缝插针地向她表忠心。真不愧是京师上都,天女脚下,连男子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快有点儿朝堂上那帮权臣你施以暗箭,我报以明枪的意味了。“你不同他计较,我已很欣慰,人世多错迕,一些既已发生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北堂岑瞥了齐寅一眼,脸上露出些笑意,倒不像边峦那样觉得自己受到冒犯,只是无所谓地扬了扬眉稍,对此不置可否,转而挑开车帘观赏街景。
街市繁华,人潮熙攘,真好。不管欣赏多少回,北堂岑都感到震撼心灵:平凡者的平凡振聋发聩。
岁月如此汹涌、江湖如此澎湃、人间如此浩渺,多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正大光明、昂首挺胸地活在世间,穷尽一生也不曾触碰过刀兵,更别提夺去她人的性命。这不奇怪,因为生命本身就是意义,重量绝非等而下之,所有人都应有充分的理由活着,好好活着,在星辰澌泯之前拥抱尘世的幸福。只因大地有载物之厚;只因上天有好生之德。
除却震撼以外,更有种回天乏术的无力攫住北堂岑的心志。在从军之前,她们之中又有谁不是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育女养儿,牧牛放马,平静地享受生命,像接受创口一样接受自己,庸常的生活之中亦有生趣长存——可上天既然有好生之德,却为何没有留出哪怕一线生机给她的双亲、同袍与儿男?余生未几而险倾,九死之症候如罗如网。
身上的衣料倏忽一动,是被人不小心压住。北堂岑放下车帘,回身时望见齐寅正专注地顺着她的目光往外观瞧,想知道她在看什么。光影悉数掠过眼瞳,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齐寅侧过脑袋与她对视,神情懵懂,对危险浑然不觉。
脉象微弱空泛,筋骨柔如草茎。北堂岑伸出手,思忖片刻,最终选择迭起双指,贴上齐寅的脖颈,蹭了蹭。她不敢用沾满鲜血的掌心触碰这样羸弱而纤细的肢体,早已数不清的命火如流沙般过于她的指隙,她从很早之前就习于跟人保持距离了。
尽管能够理解边峦,北堂岑却并不赞同。她觉得齐寅很好,乖乖的,傻傻的,胆子小小的,成日不知道想什么,在乎的也只是她们眼中细枝末节的事,施尽解数、不遗余力地扮好陛下分配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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