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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下)

第(1/2)节
    「你这个人就是想得太多,心思太复杂,才会失眠。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自寻烦恼天下第一。哪有人连缺点都生生世世带着走的,真是无……无……」

    我吞下了后半句:「无药可救的灵魂」,他诚然是,而我自己无药可救地陷溺在这缺点处处的灵魂里,实在并无资格多嘴。

    唐家祥不语。隔了一会儿,我逐渐堕回昏沉状态,胸口却被他的手轻轻搭住了。

    「你难道不是想很多的一个人?我对自己比你诚实,起码,我从不装作大而化之,不会把苦包装成甜。」他用气音一字一字地说,掌心温柔地在我心口和腹部抚着,直至我真正睡去。

    清醒的时候他断然不会对我说这些,虽然我们的确像同居情侣一样在餐桌上打情骂俏,甚至在淋浴间事件后他再次帮我洗过一次澡。我们依然彼此「帮忙」──唔,对,就是本店二厨、陈可棋阿姐的名言,好朋友之间那种生理需求的「帮忙」──我们做起来也不再像第一晚那么自虐又虐人了,他被我流血吓得差点不举,不久马上发挥宅男精神,偷偷上网查了大批实用资料,头脑甚好的他把各网站的教战守统统铭记在心,还交叉比对,以免受到网上谣言误导,一副打算长期搞男人的态势。我就不信他会把这些用在谭小姐身上!

    ──如果我不说,没有人会看出这两个人在倒数着即将到来的分别。

    在餐桌上我品嚐他怀着战斗精神整治出来的菜餚,在卧室中我品嚐他身体。有时两者的时间相差不远,有时我乾脆便在餐桌上把菜餚和他的男体一起吃了。好一段时间他无暇去健身房,可是天天抱着我这伤患走来走去,他的腰背一点也没见发福,肌肉一点也没变软,美味依旧,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更多的打情骂俏发生在厨房,他站着,我坐着,为了苹果燉肉的粉红苹果要不要削皮而拌嘴,也为了应以酪梨还是碌柚做明虾青蔬凉拌而争执。他替我煮鲜菇马蹄排骨的那次,我才见识到他如何把马蹄肉连同外皮一起厚厚削去,我忍不住像老妈子一样惊叫起来:「浪费食物会被雷劈的!」

    唐家祥最讨厌人家说他浪费食物,实则他收入虽高、花钱虽慷慨,却有着爱惜物力的老式美德,只不过削皮的手法太笨,一颗小小的马蹄削完了皮剩不到三分之二。他嘟嘴说:「我才没有浪费。」

    「ok,对不起,是我说错,你只是手太不灵巧,小棋都不知比你好多少倍。」我招招手,「统统拿来,我来削。给你处理不行,削完皮一斤变半斤,你以为你在削椰子殻?」

    看见他拿出新买的排骨,我又有话说:「为甚么买这么肥的?」

    「肥才好吃。你见过全瘦肉的排骨盅吗?又不是医院减肥餐。」他拨弄着排骨上的油花,振振有词。

    「我没说肥的不好,我是说『太』肥的不好。」我摇头叹息,「谭小姐好可怜,以后老公年纪轻轻便血管硬化了。况且全肥也不好吃,我看你不如别用排骨,用猪油来煮好了?」

    唐家祥举起双手,「行了,我投降,我知道全肥不好吃,可是我只和排骨煮出来的样子熟,看到生肉就分不清甚么脂肪比例最好呀。」他操起自己的德国老牌割肉刀,要切除多馀脂肪,瞪我一眼,又把生排骨和刀都推到我面前:「你来切,免得你又嫌我刀工差。哼,你学生物的,解剖过的动物多。」

    「你要刀工好,首先别用切大块肉的割肉刀来起这么小的脂肪……」我推开那把又尖又长的雪亮肉刀,换上一把阳春的小小果刀,嘴里还不放过他。「你这是用油漆刷子来刷牙,用钢笔画水墨画,你要是练得出好刀法,我头给你。啊,不过,你砍我头时可能又用错刀子……」

    唐家祥正在砧板上切香菇,被我不留情地取笑了一顿,嘟起的嘴一直没回復原状,香菇被他赌着气越切越薄。最后,那一道排骨盅算是半失败,因为片得太薄的香菇煮着煮着便默默消失在锅子里,虽然鲜美滋味一样渗进了排骨之中,可是整体少了大块菇片滑润的口感,不免美中不足。而这自然也怪到我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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