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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鸩毒

第(2/2)节


    “我不饮酒。”他拒绝道。

    她知道。她从未见过他饮酒。哪怕是和幕僚宾客的宴会上,她也未见过他饮酒。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外表下永远有警惕的内核。

    她把酒咽下去,喉咙烧灼起来。她神情恍惚地微笑着,随即绝望地哭了起来。她如何敌得过他?他是她没有办法战胜的人。他把她的一切都毁掉了,又得到了她的一切,她却没有可以报复他的手段。

    他没有安慰她。他并不愚蠢,他当然知道她悲伤的原因。

    “我让你很不快乐?”他问她。

    她摇头否认。“就是因为你让我快乐——”她垂首思考着,说道:“可我不应当快乐。”

    她想了想又说:“你也不应当快乐。”

    他不觉得被冒犯,也不知道如何开解她,只因她的处境乃是他一手造就的。“我应当如何?”

    她饮酒后比平日诚实了许多。“你应当去死!”她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又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的确不需要做任何事。无论他是否拥有她,他永远只是他自己。他满可以忽视她的仇恨,在她的陪伴中获得纯粹的快乐,他甚至可以利用她,甚至可以让她当自己孩子的母亲。

    可她不一样。她要他,便堕落成叛臣的俘虏,变成背弃国恩的贱人。她是公主,也不过是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会在血仇之人身边甘然度日?

    “你为什么不早些杀了我?”她问他,感觉酒的烧灼已经到了脏腑。

    “我有私心。”不只是叛臣的私心,还有他自己的私心。

    她当然也知道他的私心。可她并不在乎。

    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他重新把酒杯自她手中夺过来。

    “杀了我吧。”

    “别闹了。”他阻止她。

    她不再任性,温顺地坐着,头垂下来。“那就放过我吧。”她轻声说,重新哭起来,哭泣随后变成窒息的呛咳。

    他反应非常敏捷,联想起她方才的失态,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快,取冷井水来!”他一面令仆人速去取冷水,一面启开她的牙关以手探喉要她呕吐。

    是毒。酒入喉不久,他疾将冰冷的井水灌入她喉中,洗出毒物,未消得他再命令,仆人早已去飞奔请御医。

    御医疾驰到府上,验得酒中都是砒霜。

    向来贵眷因私情或内心苦闷,常常有服砒霜乌头阿芙蓉膏等一干毒物堕胎或寻死的,御医于此道最精,加之卫渊施救及时,她的性命终究是救了回来。

    他终究疑心她是有意寻死,兼怀疑她有心加害,于是封锁了消息,将她严密看管起来。她当日喝的酒也有了来源,正是萧衡的贺仪。

    “你可还记得……?”他疑心在先,仔细询问了她毒发前的种种细节。

    “我记不分明了。”她虚弱地抬起眼睛,瞥了他半眼又垂下眼帘去。“想必场面龌龊得很,十分得罪。”

    “你那时为何要饮酒?”

    她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终于答道:“天下并没有不许女子饮酒的道理。”

    他听了她的狡辩,一时失笑,忽然想起她的出身。与边疆人士乐于自苦的禁欲风格迥异,京城风气散漫,贵眷里醉心妓乐诗酒的并不在少数,公主中嗜好博戏、赛马或蓄养面首的亦有数位。她同她的姊姊们相较已算得上十分良善。

    “我那时做了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面色有些阴沉,并没有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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