嫧善(三)花之娇美不成罪,罪在凡人不惜花
第(2/3)节
在无尘颈边,由着黑暗将她吞噬,不再扎挣。
许是清醒时的情形令她过于紧张,在梦中亦有彪壮大汉,举着大刀、抱着巨石,或是擎着火把、拉着铁棍来杀她。
叁番四次之后,嫧善终于从噩梦之中挣脱,睁眼时是无尘流畅下颌,她欲起身幻作人形,使力凝神之后,全然无效,莫不是……从此失去法力了?
无尘低头见她醒了,双目盈盈,却藏着些骇然,料是发觉自己的“雕虫小技”无法施力了,想到她在心中如何抓狂如何气馁,他便笑了出来,“无事,今日是不能使你那仨瓜俩枣的技法了,过两日便能恢复。”
眼见她脸上惊骇褪去,换作颓然,垂头在他腹间蹭了蹭,又想起什么,拖着无力之躯从无尘身上下来,院中血迹仍在,那男子却不知何踪。
无尘在她身后站定:“那人未死,屋里躺着,我替那小姑娘把他骟了。”(“骟了”的意思,就是阉了)
嫧善讶异回头,无尘脸上并无表情,眼中亦无情绪,轻描淡写,似是在与她邀功。嫧善上前,垂头在他袍角碰了碰,以示嘉奖。
无尘却笑:“并非在与你夸耀,只是交代交代,若你再去割他一刀,今夜不过子时,便有黑白无常来领他去别处安居。”
嫧善又碰了碰。
——你做的好。
无尘无奈,指了指破屋,“那姑娘在屋内,你去瞧瞧?”
嫧善前爪拍拍他足面,挑步进了屋。
无尘低头时,他鞋面上印着两枚“梅花印”。
嫧善进了屋,见小姑娘仍旧穿着她那件道袍,宽大曳地,站着些许血迹。姑娘手中还提着一把厨刀,在那张污床前立着,床上那人满脸血污,不辨人形。
嫧善上前,依旧用前爪拍了拍她的赤足,一双白足之上,亦有许多疤痕,新旧交替。
小姑娘将刀藏于床下,嫧善在前,姑娘随后。
来至院中,嫧善欲问她家住何处,又想起自己不能人言,只好看向无尘,向他求助。
却不然,她脑中忽然闯入一个声音,细弱软言,讲道:“家父本是当朝小官,为人所害,全家十几口人无一幸免,我逃命至此处,被屋中之人所救,故而我无家可归。”
可身旁小姑娘却并未张口,嫧善颇异,那声音又来,“我自小便患了哑疾,口不能言,却不知为何能听到你的声音。”
嫧善心道,如此也便宜。
暮春正午,高阳耀眼,巷口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槐树,此时清花正开,茂茂满枝,清香宜人,倒是一日晴好。
嫧善挑了一处阳地,缓缓卧好,那姑娘亦在她身边盘膝,无尘迈步出了小院。
——你叫何名?
——家父姓台,取单字丹。
——屋中之人欺辱你是吗?
——是,辱骂、殴打、囚禁、奸淫。
嫧善在人间见过许多女子,或明艳活泼、或内敛含蓄、或足智多谋、或纯真良善,从未有一女,如她一般能直言亲受之苦难,且辞言犀利、毫不避讳。
她便如那把藏于床下的厨刀,刃利、刚直。
可她比那刀更精致美丽,并非由人雕琢錾刻,她本就如此。
嫧善又问:
——那你今后待如何?
此话一问,身侧许久无音。
人们总是对于将行之路诸多猜疑顾忌,对已过之途又诸多设想,由此便生了迷惘,却又对所感之念稍叹即逝,于是又生了贪念。
嫧善沉了沉,道:
——尘世多舆言,且你生就花容月貌,往后确是不易。
——所以,这张脸,是我的罪?
嫧善抬头看到了她眼中未落的泪花,心中疾声呐喊:
——不,不是,这不是罪……
——那为何我会因为这张脸而生活不易?
高阳落上槐树,在苍土地上投射出点点花影,无尘从那花影上踩过,手中有两束扎好的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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