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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纸牵十日缘

第(1/2)节
    不大的圆桌,叶莺团只待了一方小地,旁的被贺东占住。

    男人身量伟岸,坐下后长腿缩得难受,索性伸长了,大喇喇地横在叶莺团椅凳后头,拦住小姑娘的去路。

    眼前的小姑娘矮,贺东是知道的,坐下后尤其,从他的角度可以瞧见人发顶,睡过一觉的发髻乱得彻底没了样子,即使叶莺团用指梳理过几次,还是落下一缕搭在白皙脖颈上,发尾戳进领口,勾着人目光不自觉顺着想往里看。

    月白小袄的厚领下头透出一抹鲜亮红色。

    贺东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漫不经心地转转脖子,边活动筋骨边说:“老子他娘的不认识字儿,很稀奇?”

    土匪流寇不曾习文识字当然不稀奇,稀奇的是面前男人语气听着无奈,又隐约带着点得意,不认识字有什么好得意的,叶莺团把话憋在肚子里,怯懦地摇摇头,随后扶着袖口,提笔沾墨。

    东寨里的墨不是什么好货,几个铜板一大壶的劣品,粗劣的羊毫笔,泛着发霉w迹的黄色糙纸。

    贺东看着小姑娘不动了,摆正脑袋,指节扣扣桌子,“是要小的给您研磨才能下笔吗?”

    “都没有砚台。”怎么磨墨……叶莺团被声音一惊,讷讷地四处看了看,回嘴道,想想还是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虽小姑娘说的是事实,但贺东怎么听怎么觉得人是故意在唱反调,从善如流接了话,面具下照旧皮笑肉不笑,“小的下山给您买去。”

    “不用麻烦了。”叶莺团没有听出男人的话里话,咬着唇踌躇道,“我就是不会写。”

    姑娘家的,顶多写写诗词画画绣样,谁会写勒索信啊,还是写自己的?

    一拳打在棉花上,贺东也没了脾气,把桌上东西堆起来,腾出块地方趴下去:“很简单,就写几日后,交多少银子来东山下,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叶莺团笔提得有些久,手腕发酸,才想先放下,桌上就趴了个大家伙,骇人面具挨着手背,冰冷的触感令人不自觉缩手,墨点子差点就渐在了上头。

    小姑娘垂垂眼,内心深处叫嚣着要在男人面具上画个王八,可她不敢,撩拨野兽须子,会死人的,于是叶莺团收起心思小声问着:“几日是几日,多少银子是多少银子?”

    软绵绵的嗓音说着弯弯绕绕的话,听得男人都困了,贺东看着人手指发颤,撑着腿又坐了起来,无所谓说着:“想待几日就写几日,愿意给多少银子就给多少银子。”

    反正就是走个过场,寨里弟兄的用银也不从这里头出。

    终于可以放下笔,叶莺团松了口气,不由自主想到男人不识字,勒索信又是这般胡言,就不怕有人偷梁换柱骗他吗,例如为保平安,夸下海口,答应以万金,实则写下的是……

    小姑娘涉世未深,什么想法都明晃晃写在脸上,可贺东既然敢说出口,自然有后招,论玩花样,还没谁能b得过他。

    “老子是不识字,可再找个人来确认一下数目并不难。”男人的语调变得缓慢,用着粗俗的自称,却不会叫人觉得他粗鲁愚钝,莫可名状地添了几分谋算在里,“给多给少,贵在心意,心意足了,老子交人的时候才至于缺胳膊少腿。”

    贺东两指捏着笔杆重新放回叶莺团手心,男人慢条斯理地调整着人握笔姿势,纤弱小手在他宽厚大掌的摆弄下如若无骨。

    家人打小疼爱着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指甲旁连一处毛躁倒刺都没,原来亭亭玉立不单能形容人,还能形容指头。

    认真思考男人所言话语的小姑娘没有注意到手上的动作——

    一个自称不认字的男人,为何会对提笔姿势如此熟稔?

    待叶莺团回过神,她又一次提起了笔,而男人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这回是斜歪着身子,占了桌子一半,留出足够的地方方便她书写。

    寥寥几字而已,叶莺团写得很快,她放下笔,自然地递过去想给男人过目,又后知后觉想起他不识字,是要等第三个人来验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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