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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无常 (一)

第(1/2)节
    接到父亲去世的噩讯时,顾景和正坐家中的饭桌前等待开饭,碗筷都摆好了,餐桌上也已经放上了两道菜:皮蛋豆腐和香菇菜心。

    秀茹在厨房里忙着最后一道菜。

    外面下着淅沥小雨,伴着唱机里轻飘飘的时兴歌曲,把夏的黄昏衬托得格外温柔。

    景和环视这个住了一年多的小家,地板与家具都擦得一尘不染,沙发上搁着秀茹亲手缝制的布靠枕,墙壁上挂着自己的画作,处处都透着温馨。

    他忽然想起自己初到国外时,还踌躇满志地希望将来回国当艺术家,结果回国之后碰了许多壁,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容易,后来接受现实做了老师,又慢慢觉得朝九晚五的日子实际上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庸俗不堪,就像从前他总是想着烟云,后来逼着自己不想,渐渐的也就不想了。

    其实,他从小就厌恶自己家里那股无孔不入的压抑感,所以到头来最渴望的,大抵也就是一个像现在这样温暖平实的家。

    景和的眼睛落到边桌上那束栀子花上时,秀茹正好端着一盘红烧鱼从厨房里出来,见他盯着那栀子花看,便放下手中的餐盘笑道,“初夏时的栀子最香,早晨我看有人在卖,就买了一束。”

    景和收回视线,看到秀茹的身上还系着围裙,秀丽的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细汗,细嫩的手指上贴了一块胶布,是前些天切菜时不小心切到的。

    从前她也是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结婚之后做起这些事情来,却从没有过一声怨言。

    景和心头涌过一丝暖意,不由自主地从餐桌前站起,刚要对她说些什么,电话铃响了。

    景和过去接起来,没有说上两句,面色就变了。

    挂下电话回到桌前,他仍是心事重重的。

    秀茹问了一声,“怎么了?谁的电话?”

    景和沉滞了一会儿,抬起眼睛看她,“我爹死了。”

    hαitangsんuщu(海棠書屋)·

    梅雨天的雨断断续续地下,一天也没有停过。

    一年多前三姨太办丧礼布置灵堂的那些东西如今又被重新挂了上去。

    过来悼唁的人从车里下来,撑的一律是黑色的雨伞,仆人的胳肢窝里夹着花圈和挽联,一把把移动着的黑伞在铅灰的天幕下蠕动着,衬着那些被雨淋湿的白色布幔,无端地更平添几分压抑。

    这些宾客除了一些远房的亲戚,大部分都是顾老爷生意上许多年的伙伴和朋友,在他们看起来,老顾的丧礼是比较凄凉的,忙来忙去的人虽然有许多,却如无头苍蝇似的混乱成一团,因是没有一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

    他一共只有两个儿子,那脑子不大好的大少爷自始自终都垂着手木呆呆地立在一边,眼睛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少爷还没有过来。

    两个姨太太是说不上话的,头上戴着白花,手里捏着手绢,也都神情恍惚地站着。

    过来悼唁的宾客们放下花圈,也没有人过来接应,便都有些不知所措,走不是站不是的。

    没过多久,季社生穿着一身重孝过来了。

    他一过来,看到这里乱糟糟的一团,皱了皱眉,便连一口水也没有顾得上喝,就主动地担起了责任,招呼宾客,又风风火火地指挥起下人们做事。

    社生忠心耿耿地跟在顾老爷身边那么多年,说是半个儿子也不为过了,而因他是从底层出来的,平日里与顾家的下人们关系也处得极好,所以大伙都乐得听他指挥。

    比起大少爷来,那些宾客也对跟在顾老爷身边做事的社生更加熟悉,于是便都略过了景仁,只与他攀谈寒暄。

    社生这时候才觉出不妥,忙要去寻景仁过来应酬,谁知转了一圈,刚才他明明还在这里的,这会儿却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二少爷景和姗姗来迟,他却也像是一个远房的客气亲眷,合拢了雨伞,放下花圈挽联,又到灵堂前去拜了一拜,便与妻子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不声响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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